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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24日 星期

哲学如何照亮生命
——读《哲学家的最后一课》■周广玲

2024年8月1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杰出学者”特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与认知科学跨学科交叉平台首席专家、博士生导师朱锐,因直肠癌溘然长逝。在他生命的尾声,病房化作了智慧的殿堂,他与死神抗争的痛苦,被铸就成一部不朽之作——《哲学家的最后一课》。这部遗世之作超越了传统哲学的范畴,是一位智者以生命为笔书写的终极哲学实践。书中记录了朱锐教授在生命最后阶段与一位年轻人关于生命与死亡的对话。这场对话持续了10天,是他“最后一课”的精髓,也是他30余年哲学思考的结晶。

朱锐教授以自身肉体的衰败为教材,上演了一堂不可复制的生命教育课。他认为,“真正的哲学家是不惧怕死亡的”。这一信念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深深植根于对苏格拉底“哲学本质上是一种死亡训练”的理解中。面对医生宣判的有限余生,他毅然放弃了化疗,重返他挚爱的讲台,将古希腊悲剧、庄子的生死智慧与现代神经科学巧妙融合于课堂。

他深入剖析了恐惧的本质,以《俄狄浦斯王》揭示人对命运的畏惧,以《现代启示录》展现社会非理性的恐慌,最终指出“恐惧本身才是唯一应被恐惧之物”。他将死亡的抽象概念转化为生动的意象。在病榻上,他提出了时间的三重维度:日历时间标记着生命的长度,事件时间构建了意义的秩序,而身体时间则记录着衰败的体验。尽管癌细胞侵蚀了他的行动能力,他却只是笑称“起床亦需精心筹划”,坚持在有限的生命中探寻无限的可能。

朱锐的豁达源于他对“预习死亡”的终身践行。他热爱独自漫步于荒野,曾在深山迷路凭借智慧与水源重获自由;确诊后,他拒绝了痛苦的“毁容式治疗”,捍卫了自己临终的尊严。这种将哲学融入生命的态度,让他的离世成为一场超越肉体的壮丽仪式。正如他姐姐所言,他“如同卸下壳的寄居蟹”,在微笑中“朝着光芒平静离去”。

《哲学家的最后一课》的深刻独到之处,在于朱锐将生死哲思转化为对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深刻反思。他直指“内卷”的本质:并非源于热爱,而是“被迫卷入赛道”的无奈与恐惧。面对年轻人对考公、考研等人生规划的焦虑,他提醒道:“上大学并非终点,真正的教育是拓宽思维,成就大写的人生。”他批判现代人将生存简化为无尽的竞争,呼吁人们成为“生命的主宰而非奴隶”。对于“躺平”现象,他拒绝消极的逃避态度,主张以“热爱”为动力重建生活的意义,在平凡的工作中“寻觅精神的自由”。这些思考凝聚成他临终前的三大嘱托:人生无不可逾越之坎(包括死亡);为社会贡献而非沉溺于小我;与人为善,拒绝伤害他人。在社会鼓吹“自我优化”的喧嚣中,朱锐的利他主义如同一股清流,为迷茫的人们带来了一剂心灵的解药。

《哲学家的最后一课》中最动人的篇章,莫过于朱锐对“爱”的深刻诠释。当年轻学子探寻爱情的真谛时,他的回答超越浪漫主义的窠臼:“爱情是关怀,是主体的主动退让,也是利他的自我成长。”他承认占有欲的合理存在,但更强调爱应超越“自我执念”。

这一理念延伸至他的教育观。他倡导“画大饼”的育儿方式,父母应引导孩子追求“为社会而活”的崇高理想,而非过分操控细节。他反对权威式的监控,主张“信任比监督更为重要”,培养孩子“不自我欺骗”的尊严。在治病期间,他与远在他乡的儿子约定每日视频共读,病房成为他们“精神共鸣的花园”。这种爱,在临终关怀中升华为了“存在的勇气”。当学生们围坐在他的病榻旁,他殷殷嘱托:“要善良,要勇敢!如果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要坚持,当仁不让!”此刻的朱锐,已经践行了弗兰克尔的意义疗法:爱是超越死亡的终极救赎。

《哲学家的最后一课》之所以震撼人心,是因为它摒弃了“励志”的空洞与廉价。这部著作的力量,在于它以冷静而炽热的哲学之光,照亮了我们不敢直视的生命真相:唯有正视局限,方能拥抱自由;唯有直面死亡,才能珍惜每一刻的呼吸。朱锐的临终课业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虽然陨落,却照亮了时代的迷茫,为在黑暗中探寻意义的人们指明了存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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