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那片荒地一直静寂。我每天早晚从那里经过,除了我,就是一只羽毛光亮如黑缎、头顶一缕发如白雪的鸟儿。我们俩相遇时,彼此望一眼,它继续在荒地上遛弯,我继续走我的路。
长长的路,没有尽头似的。总是不由自主抬头看,依然是一颗颗青黄色的悬铃木球缀在静寂的苍褐色的枝上,很有规律地在风中摇曳,慢悠悠的样子,仿佛在说着“莫慌,莫慌”,我不禁笑了。
一个人,在清晨新鲜的空气中笑,也在黄昏时分柔美的晚霞中笑,我的心也是淡定的。那么,就享受这一刻的美,不也是很惬意的事吗?
荒地上何时长满绿草,春天知道。悬铃木的绿叶何时长出来,春天也知道。长长的路,再着急也得一步步走。何时到达,脚下的路知道,时间也知道。我仰头,对着蓝得静止了的天空,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道:“莫慌,莫慌。”
一天傍晚,我又沿着那荒地边上的红砖路走。远远瞥见那只黑白鸟在荒地上跳舞似的左蹦蹦右跳跳,很是欢喜。光顾着看它,没注意脚下,竟被绊了个趔趄。惯性地低头一看,是一根粗硕的树枝,或许是风刮下来的吧。正这样想着,不经意间,余光里跑进来一抹新鲜的绿。
我忙蹲下去,把树枝挪开,看到那绿竟是从红砖缝里钻出来的。从叶子的形状,一眼认出它是灰灰菜。住在郊野公园那几年,每到春天,都会跟着邻居们挖野菜,灰灰菜就是那时认识的。
一粒种子从石头缝中绵延出生机来,虽不是稀奇的事,但每每见到,总是感动于生命力的强韧。就像春天每年都会在人间待上几个月,天天相见,等到春去春又来,还是会欢喜雀跃。
那只欢喜蹦跶的鸟儿也是吧,一定是发现了春天。
我带着刚发现的绿意葱茏的惊喜跟着鸟儿的欢喜走近荒地,弯下腰,果然点点新绿已从泥土里钻出来,像星星一样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荒地慢慢热闹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又从那里过,见两个中年女子提着篮子、低头在荒地上走来走去——她们在挖野菜。这时的荒地上,点点的绿已经连成了片,一片片,成了最华美的绿锦缎。
又过了几天,一个早晨,迎着朝阳往前走,蓦地一扭头,发现那一片片的绿仿佛一夕之间成了浪漫的淡紫。心头一喜,我认出了她们,是紫地丁,别名野堇菜,是堇菜科堇菜属多年生宿根植物。
紫地丁花一开,荒地似乎真的就多了几分俗世温暖的烟火。
接着,荒地那些稀稀疏疏的铁灰色的树枝不知何时镶上了或红或粉或白或黄的花苞。一转眼,荒地仿佛又成了拥挤的集市,挤攘的,喧嚷的,是花开了。桃花的胭脂红,李花的月白,杏花的淡粉,迎春的明黄……
温风如酒,春已十分。花开如灯,把人间照亮了。耐心等,“莫慌,莫慌”,人生枝头的春天也是这样吧。淡定平和地走好眼下的路,自信乐观地期待明天的幸福。